第213章(1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6148 字 2个月前

第二零九折 湖柳未央,池苑依旧

胡彦之的表情像被一枚鹅蛋噎了喉咙。

耿照与染红霞我看看你、你看看我,终於忍俊不住,双双大笑起来,隔阂俱

都烟消雾散。

老胡回神,心想总算不是一无所获,都开心了就好,微露苦笑,挠着发顶讪

讪然道:「就说我怎没人教就懂这一招,原来是胎里带的。」染红霞心情大好,

难得取笑:「胡大爷,你再说下去,今晚梦里挨板子不算,怕得跪算盘啦。」胡

彦之坏笑道:「这个我兄弟挺有经验,回头我再好好请教他。每回惹11掌院不

开心,我看他都是跪着睡的。」耿照「噗」的一声失笑,以拳掩口,咳了两声,

满脸尴尬。

染红霞抹去眼角泪渍,娇娇地横爱郎一眼,双颊晕红,眸光盈盈,说不出的

妩媚可爱。若非碍於他人之面,耿照早已将她一把拥入怀中,饥渴地需索她柔腻

湿润的唇瓣。

老胡干咳两声,正襟危坐,大义凛然道:「说到俺爹脱姑娘衣裳呢,后来怎

么了?他们是在屋里,还是屋外啪啪啪的?」

「什么啪啪啪?」染红霞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话,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
蚕娘从绣枕堆里直起身,难得地露出正经的模样,直勾勾地望向染红霞,肃

然道:「染家丫头,蚕娘接下来要说的,怕你未必爱听,然而都是我亲眼所见,

绝无造假。你若不乐意了,尽可起身出门不妨,蚕娘也不来怪你。」

染红霞玉靥微红,忽有些扭捏起来,显是想到了另一处。水月停轩历代执掌

门户,如非出家比丘尼,便是终生守贞的俗家弟子,杜妆怜坐上大位逾二十载,

贞节决计不能有亏。

虽说在众人口中,那胤丹书听似为人正派,品行端方,应不致欺负伤落单的

少女於暗室,然而褪衣裹伤一节,既尴尬又旖旎,听在已经人事、尽情品嚐过云

雨滋味的女郎耳里,禁不住地浮想翮联;况且以师父的美貌,少女时定是娇嫩可

人,少年人血气方刚,一下把持不住,难保不会……

她拧着衣角犹豫半晌,终究是好奇心盖过了「不闻师长之非」,银牙一咬,

低道:「前辈但说无妨,我……我信师父。」吐息烘热,耳根脖颈都红了。

耿照想起她在云雨之际,那苦闷蹙眉、却又娇吟着深深陷溺难以自己的模样,

下腹一阵火热,若非坐於椅墩,少不得要出丑,赶紧收摄心神,又不肯错失玉人

娇羞美态,只拿余光偷瞟,依依难释。

房内气氛顿时旖旎暧昧了起来,连空气似都变得滚烫,如燔如炙,郁郁芬芬,

令人难以安坐。

胡彦之欣慰地交望二人,一如慈祥的长辈,连连颔首,温言劝道:

「好了好了,大白天的,别净想些伤风败俗的事。咱们独个儿的都不是人,

都不用活了么?快让前辈继续。说到俺爹正剥光了姑娘,准备啪啪啪呢。」

「……并没有要啪啪啪!」身旁两人怒吼。

染红霞得蚕娘表态,这才稍稍放心,料想二人并无苟且,师父仍是清白的处

子身,只是裹伤理创,可不是单看了身子便罢,少不得肌肤相亲,胸乳腰背等羞

人之处,怕是无一幸免;於涉世未深、心思纯洁的少年少女,干系之甚,不亚於

交合失身。胡大爷不住插科打译,说不定也只是想稍稍掩饰,窥得父亲少年韵事

的那份尴尬。

蚕娘自是毫不在意,怡然续道:

「在苏醒之前,杜妆怜整整昏迷了两昼夜,砍中她的那柄刀上淬了极厉害的

毒药,却非见血封喉、立即发作。那刀的刀主在黑白两道颇有些名气,没听说有

搞这等下作手段的风声,加上你师父一路奔逃,血气加速了毒气的运行,力尽时

加倍猛烈地爆发出来,连我也未及防范。」

蚕娘在庄院里觅得药庐,本欲配制一份应急的方子,暂时压制少女体内之毒,

争取时间往刀主处取得解药。

岂料救了杜妆怜、并将她偷偷藏起的青衣小厮,也随后溜进药庐,配药煎制,

手法老练,用的方子虽与蚕娘所拟不同,仔细一想,却更加温和稳当,於「治标

不治本」的基础之上,尽力强化中毒者的抵抗力,并未将毒视为敌人、为求战胜

不惜破坏战场。

蚕娘微一转念,登时会意。「莫非……他识得这种毒,可以弄到解药?」益

觉诡秘难测。

那小厮替杜妆怜清理血污,取来干净的针线缝合伤口,敷以金创、铺以药汤,

将她安置在栖身的柴房内,等到夜深人静,才悄悄溜到庄内园林深处,推着舢舨

入水,划至湖心一座小岛上。

蚕娘本以为此庄背湖而建,后来勘査地形,才知那湖竟是人工所掘,湖心的

假山小岛亦多见斧凿削切的痕迹;庄外高墙环接成一片,四周除了密林外,数里

之内无一处足以眺见湖岛的制高点,可见是有心之人不惜重金,布置而成。

那湖心的小岛似是一座牢笼,挖空的山腹中囚得有人,对外只一处高不盈尺、

宽约倍半的狭孔,孔外锁着粗大的铁栅,间隙仅容一只瓷碗递入,成年人的脑袋

欲钻,肯定卡死在栅栏间。

青衣小厮将沾着毒血的布片递入栅中,便在孔洞前长跪不起,也不说一句。

跪了大半个时辰,才听狭孔内传来一把嘶嘎刺耳、如磨铁砂般的破锣声响,

冷笑遒:

「胤家小子!你这算威胁,还是求肯?威胁要有威胁的魄力,求肯要有求肯

的姿态。想威胁我,你还不够份量;若要求肯,你这又是什么态度?无论你要什

么,我的回答都是『休想』。滚!」孔中尘沙激扬,小厮尙不及起身,整个人已

平平滑出丈余远,膝血迤逦,在粗砾的石地上留下两道黒红长渍。

藏於树顶的蚕娘见状一凛:「好强横、好霸道的内劲!」但转念细想,又觉

不对:

按此人显露的这一手,比自己只高不低,对她的潜伏却无所觉,也不懂收敛

形神,粗浓的喘息即使隔着山腹,蚕娘大老远便即听闻,甚能辨出其心绪起伏,

无论如何都不能是绝顶高手的修为。

小厮的膝盖磨得血肉模糊,忍痛不哼一声,没敢起身,咬牙调匀了气息,恭

敬道:

「丹书不敢。俗话说:『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』前辈过去是大夫,医

者父母心,那姑娘身中剧毒,命在倾刻,中毒征兆极似『众生平等』,晚辈曾在

药庐的劄记中读过,医谱却只字未提——」那人插口道:「所以你猜想,这毒和

我一样都是庄中禁忌,说不定出自我的手笔,是不是?哼,好狡猾的小子!」

蚕娘暗忖:「原来这孩子叫丹书。」自此记住了他。

便於两人一来一往间,身负监视武林秘责的桑木阴当主,已认出囚於假山石

牢的,应是昔年邪派中声威赫赫的名医国手,人称「焰摩双王」的吕坟羊。

这吕坟羊来历成谜,医术咸信与一支名唤「那落琉璃院」的魔宗余脉脱不了

干系,源同七玄,然而门派早已不存,无异於游方散人,与七玄中人并未特别亲

近;之所以被归入邪派,说到了底,还是因为手段残酷,专找活人试医毒,才得

这般声名狼籍。

否则,被时人呼曰「药师三王」、并列黑道国手的三位名医当中,「血屍王」

紫罗袈乃游屍门名义上的共主,「奈落无王」檀陀冥象率领恶鬼一道,与鬼王阴

宿冥争夺集恶道的宗主大位多年,皆一方巨寇,却无吕坟羊的昭彰恶名,其行不

言可喻。

十多年前吕坟羊无故失踪,自此杳无音信,留下无数捶胸顿足、徒呼负负的

仇家‘。许多人以为这名魔头已悄悄死於人不知处,不想被囚在这个诡秘的僻镇

荒郊,陷於构造奇特的假山石牢之内。

名唤「胤丹书」的小厮并未反驳,想了一想,正色道:「我非不能要挟前辈,

只是不愿罢了。这些年来,我依前辈吩咐,自药庐里偷偷拿来药材,助前辈疗伤,

抵挡下在饭菜飮水里的各种毒药,幸而未被其他人发现。由此观之,前辈并非不

需要我。」

假山内吕坟羊重哼一声,冷笑道:

「怎么,来邀功么?我可没求你这么做。况且,『焰摩双王』平生从不欠人!

做为回报,这些年来我指点你的医理毒术,可不是那一屋子的破烂医书所能教出。

旁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眞传,抵你那一丁半点的往来工本,拿你的小命都找不开!

还什么价?」

胤丹书也不生气,思索片刻,又道:「前辈这话,也不尽实。前辈传我医理,

是免在取药时发生闪失,又或应变之际,多个能帮手的人。所谓『天助自助者』,

也就是这个意思了。」吕坟羊冷笑不止。

胤丹书笑道:「我本想威胁前辈,若未得『众生平等』的解药,又或用了药

却救不了那位姑娘,今后我便不再来此,也不替前辈取药材和清洁的食物飮水了

——但事实上做不到。就算我能坚持几日,之后必定还是会不忍心。既然做不到,

还是别这么说比较好。我是这样想的。」

吕坟羊冷笑,却没再出什么刻薄言语,显是想到了这几年间,他从一名小童

长成相貌堂堂的英俊少年,那片始终未变的,替自己取药换食、说话解闷的好心

肠,亦非无动於衷。

良久,山腹内的死囚忽问:「这些年来我没问过你,为什么这么做。当初你

忒小的个头,什么事也不知道,料想也不是为了独步天下的医术而来——」余下

略去的那一句,极可能是「我自己也没想过会传授给你」。

胤丹书却没怎么想,随口回答:

「一位照顾过我的老伯伯生前常说:『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』人都有见不

得他人受苦的心,当日我见前辈被囚,当下虽怕得逃开,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
我以为自己够苦了,却无法想象前辈在这里的生活,才拿了馒头回来——」

那是他一天里唯一的一餐饭。不能干活的人,是没饭可吃的。但五六岁的小

孩能干什么活儿?愿意给他一枚多的冷馒头,已是主事大人的慈悲。

胤丹书想起这段,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,不只他陪伴了老人,老人

也一路陪伴自己,同是珍贵的缘分。岂料假山内忽响起囚徒狂悖狰狞的豪笑,低

哑的嗓子变得尖亢刺耳,厉声道:

「天性?捞什子天性?老子平生最恨,就是这两个字!没什么是天注定的…

…这贼厮鸟的老天凭什么管东管西?再罗唆,看老子把天棚拆了,天上地下,以

我为尊!哈哈哈哈————」

胤丹书面色丕变,抬头一看,暗叫不妙:「……不好,忘了今日无月!」要

退已来不及了。

铁栅探出一只瘦削枯爪,污长的指甲弯如鹰钩,掌心「轰!」热浪卷出,原

本漆黑一片的狭孔内红光暴绽,如发大火;胤丹书连跑都来不及跑,整个人像被

一只无形的巨爪所攫,一口气越过丈余距离,淩空撞向狭孔!

须知人非死物,轻轻一扭间所生之抗力,胜过等重的木石。以擒龙手、控鹤

功一类手法隔空取物,蚕娘亦能办到,但要在一丈开外,将这么大个人淩空扯至,

不借丝糸等外物牵引,无视其自身的挣紮反抗……这般修为造诣,足堪睥睨当世,

夸称无敌。

而「焰摩双王」吕坟羊绝不能是这种级数的人物。

小小的银发丽人飞纵落地,正欲掠前,半空中的胤丹书却未放弃自救,双臂

圈转,在即将撞上岩壁的刹那间,掌出如弹子连发,劲力全迭在身前,做为缓冲。

这着不可谓之不妙,可惜他内息运转冲滞,掌势再巧、迭劲再准,终究抵挡

不了牢中凶人的隔空劲力,本该一头撞碎在狭孔周围,西瓜般碎得汁水淋漓,现

下至多是臂骨寸断之后,再换头颅,多吃零碎苦头而已。

蚕娘扑至少年身后,指尖已触及背心,蓦地攫住少年的无形劲力一去,狭孔

中的火光一霎黯淡,吕坟羊为胤丹书那一轮卸力快掌所慑,低声惊呼:「……鬼

子母拳!」似已恢复神智,声音听来与前度无异,只带着一丝痛苦,颇受煎熬。

外力倏空,胤丹书双掌一推岩壁,忍着膝伤倒翻落地,身手堪称矫捷,却未

留心身侧一抹银芒闪现,蚕娘又遁入树丛中,怪的是强如吕坟羊也没能发现。

「前辈!你……你怎样了?」胤丹书挣紮起身,欲扑向狭孔探视,不料火光

又起,惊人的热浪袭卷而出,逼得他踉跄几步,一跤坐倒。但石牢前已无法驻留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