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伴当面面相觑。怎么说梁斯在都是为美人而来,便是要劫,也该劫色才对,
怎地忽然劫起财来?一名胆子大的色眯眯地瞥了秋霜洁一眼,忝着脸劝道:「公
子爷,那小花娘I」话没说完,已被梁斯在一脚踢翻。
「别……别废话!快走!」
满厅堂的人,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。梁斯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山庄,
若非顾及颜面,临走前还抢了那匣残剑,权充获卤,简直同逃命没两样,胜似白
日见鬼。
这已是第一1回发生这样的奇事:在听完秋霜洁的筝曲之后,宁函青签下黄
金五镒、三年还清的借条,而梁斯在却像瞧见什么可怖物事,不仅口称「妖怪」,
还仓皇离开……
但要说那曲子有什么问题,自己也听了呀!怎地还好端端的?谈剑笏想起老
台丞曾说他不懂礼乐、不读诗书,难怪生就一副木耳,举世无非驴嘶马鸣,不禁
有些心惊,以前还不觉怎的,这会儿终於认眞检讨起来。
西宫川人取素帛裹手,命人抬伤者延医。面对梁斯在抢剑,他既未拦阻,也
没唤人抢回,眉头不皱一下,冷眼旁观的程度,比萧谈还像外人。待梁氏一行走
远,转对萧谏纸道:「肃老先生请了。先生入庄,可有欲鉴之物?」谈剑笏听得
「肃老先生」四字,头皮发麻,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。
萧谏纸神色从容。「连城剑剑如其名,价値不斐。梁少君纵下抢夺,先生若
及时报官,在彼等出得阜阳水域之前,尙有追回的机会。」言下之意,以梁裒的
财富威势,一旦梁斯在回到泾川,这桩案子怕是无人敢査,无人敢审了。
西宫川人淡淡一笑。「敝庄失物,总能自行返回,老先生毋须在意。老先生
欲鉴何物?」
萧谏纸想了一想。「有一柄剑,应无名字,剑棱近锷处,有两行剑铭,是『
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』。贵庄若藏此剑,记述之上,或与剑铭有关。」
谈剑笏心想:「眞有这把剑的话,不知簿册里该怎生写法儿?」
西宫川人翻出记录,逐行査阅,足足花了半个时辰,点头道:「有一把剑,
以剑铭为名,便叫『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』,说明仅『仲氏所遗,君子之器』等
八个字,并未注明铸者与来处。威宏二年三月……是了,近三十年前,有人求鉴
过这把剑,但庄主并未记下是谁。老先生说的,可是此剑?」
萧谏纸强抑心弦震动,淡然道:「听来便是。烦总管为我取来。」
剑匣转瞬即至,内中所贮,乃一柄朴实无华、毫无花巧的长剑,钢质温润,
褪色的黄穗长逾两尺,较常制更长,分外儒雅。西宫取出剑来,却未捧交老人,
双掌平托剑鞘,先掂了掂份量,又举与眉齐,端详片刻,才喃喃道:
「……眞是一口好剑!」
「吹毛可断,其锋却不张狂;平和中正,风骨更甚快锐。此诚君子之器。」
西宫川人如梦初醒,沉醉的模样一霎收敛,捧剑下阶:「老先生请赏剑。」
萧谏纸把手一立,正色道:「先生留步。我当迎君子,不可令君子趋我。」西宫
川人神色一动,点头道:「先生所言甚是。」
谈剑笏心想:「台丞风范,便不显山露水,依旧服人。这总管同台丞掉书袋
久了,居然也像个读书人啦,此乃教化!」正欲推送轮椅,蓦地老人浑身气机一
凝,只比老台丞稍慢些许,谈剑笏感应危机,内力自行发动,掌底的油竹握把窜
出一缕烟焦!
一抹乌影飙入厅内,落地时微一踉跄,还出原本的黑袍身形,但听「铿」的
一声激越龙吟,西宫川人擎出那口「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」,明锋斜指,剑气隐
隐成形,无论功架或气势,均是一流剑客的手眼!
(这人……是高手!)
谈剑笏早看出这位西宫总管身负武功,不料他一身艺业全於剑上,拔剑出鞘
的刹那间,整个人的气场陡地膨胀数倍不止,彷佛化为一柄脱鞘利剑,锋芒内敛,
生机勃发,面对不带敌意的对象,自无丝毫利害;对手若怀抱恶意前来,瞬目间
便能化极静为极动,立毙其於剑下。
——人剑合一。
谈剑笏忽明白西宫川人,何以对这柄无名的黄穗剑爱不释手。
他所修练的剑法,与这柄剑有着极为近似、甚至可说是一脉相承的气质:敌
不动我不动,后发制人,藏匿锋芒,以理止杀……
这是儒者之剑。
飞身入厅的不速之客,与「儒」之一字丝毫扯不上关系,却意外与西宫川人
有着殊途同归的武功特质:两人毕生心力之所注,只於一个「剑」字,其余种种,
不过是追求剑道的辅具,毫无意义,轻易便可舍弃。唯有持剑在手,才能显出眞
正的造诣。
白头蝰稳住身形,缓缓抬头,原本就阴郁的眼神,此际更显冰冷。
他身上的黒袍处处渗出亮渍,谈剑笏愣了一会儿,才省起是血。白头蝰一条
左臂垂在身侧,肩膀有着不自然的歪斜,推断是受了重创,日后不知,此际绝难
运使自如;所经之处,地上均留下怵目惊心的血迹,却非来自他身上,而是腰间
一枚圆瓜大小的血包袱。
不仅如此,黑衣剑客青白的面孔、焦枯的灰发之上,更溅满斑斑血点。那同
样不是他的血。以其一剑封喉的毒辣剑法,除非身陷重围以一敌多,大可一击即
退,断不致如此狼狈。
梁府一行出事了——这是谈剑笏心中第一个念头,急急追问:「你家公子呢?
还有徐沾徐兄弟……他们怎么了?要不要报官?」却见白头蝰单臂解下一只长匣,
「砰!」扔在阶前,匣盖不堪承重,撞地时爆开铰链,贮物弹散,竟是被梁斯在
抢走的连城剑。
「宝剑在此,月角不缺。你速清査,妥善收藏。」
白头蝰淡道,咬碎满口赤黄,呼吸时鼻端不住吐出鲜血沬子,显是受了极重
的内伤,难为他背着忒沉的连城宝剑,一路奔回。这可是伤上加伤、全然不顾后
果的莽行。
西宫川人见他一副亡命之徒的狠戻模样,居高临下,剑指要害,冷道:「此
剑你如何得手,为何交还?梁公子呢?」
白头蝰冷冷一笑:「自是杀人夺物。你放心罢,那厮好得很,死的都是些从
人伴当之流。泾川梁氏家大业大,手底死得十几号人,不算个事,梁斯在完好无
缺,査不到浮鼎山庄来。」
谈剑笏又惊又怒,料不到此人如此枣手,才出山庄,便即开杀,若当眞伤了
十几条人命,梁斯在此番所携,死的还比活下来的多。同样令谈大人百思不解:
既是杀人越货,得手之后,又何须负伤狂奔,送还贼赃?有这般侠义心肠,岂能
信手剥夺十数条性命,犹谈笑自若?
(莫非……是移祸江东!)
西宫川人显也想到了同一处,低喝道:「谁让你这样做的?说!」
白头蝰冷蔑一笑。「庄内失物,自行回转,莫非你眞以为是从天而降?过往
那些出手的,多半是乘夜将失物放在庄门外,以免惊扰庄里人。我今日不过是直
接拿进来罢了,至於这么惊讶么?」
谈剑笏下巴都快掉下来了,西宫却不甚意外,森然道:「亲口承认的,你是
头一个。我剑下从不妄杀,你爽快说出指使者的姓字,我请旁边二位做目证,给
你公平一决的机会。」
白头蝰「哼」的一声,轻蔑道:「就凭这个破庄子,能得忒多江湖高手暗中
相助?咱们冲的,是庄外那面青羽旗!你要把旗撤了,就算整座庄子被夷为平地,
瞧老子救不救你!」
西宫川人原本就严峻的面孔更加铁青,冷道:
「终有个直认不讳的了。厉金阙派你等潜伏左近,专行宵小之事,居心叵测,
这些年我苦无证据,不能诉诸武林公论,天可怜见,今日总算送了个活口供来!」
目光瞟向萧谈二人,正色道:
「若贼人为我所杀,烦1一位与我作证,在武林大会上,证诸此人之言!」
「属……厉金阙?苍城山青羽洞储胥仙境的『霓电老仙』厉金阙?」谈剑笏
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苍城山虽名列「天下五城」,却不是一座山,而是东海之外的一座孤岛,位
置隐密,即使乘坐远洋大船,苍城山之主若无意接见,谁也踏不上这座仙岛。
「霓电老仙」厉金阙是修仙一道里的神秘先天,关於他行走东洲大地的各种
传闻逸事,行世不下数百年之谱;现存的武林人物中,已无此人的对战记录。厉
金阙的声名,来自他出类拔萃的弟子们,以及传说中神乎其技的「点石成金」。
正当形势剑拔弩张,一场莫名忽至的生死决似不可免,坐在竹轮椅中的老人
突然开口。
「我观阁下剑路,走弧如月眉,於出鞘入鞘之间决胜,似是苍梧郡的『五云
飞仙剑』一脉,但招式、威力,乃至内功路数却大大不同……」萧谏纸慢条斯理
道:「敢问『隐洞深篁』白云眠与阁下,如何称呼?」
白头蝰并未回头,背影却不由一震,这是他头一次显露出感情,哪怕只有刹
那间。「……正是家父。」
萧谏纸点了点头。「我听说苍梧白氏已遭灭门,至今不知凶手是谁,又与什
么目的。令尊为人正派,与世无争,仁义之士遭此大难,我心中十分难过。」
「我已手刃仇人,不劳尊驾烦心。」白头蝰手扶剑柄,语声淡漠。「老仙将
我家传一百零八式《五云飞仙剑》简化成十四种拔剑出鞘的法子,命我以竹排为
敌,练至『剑出即分』才算完成;又将两部风马牛不相及的拳谱、腿法解裂重组,
让我逆行修练,以补内力之不足。幸得老仙指点,仇人俱已伏诛。」一指庄门方
向,扬声道:
「受过老仙之惠的江湖豪杰,百年来不知凡几,或指点三两句口诀,或调换
祖传秘笈的页次,平庸了几代的武功就此脱胎换骨。像这样的人,无不认准了那
面青羽旗报答恩惠,没人逼你,也没人算你报了几回,到你觉得够了,恩义相抵
为止。这样都叫『居心叵测』……也罢,总好过儒门中人的假仁假义!」
西宫川人面色丕变,咬牙道:「辱我师门,料你已有觉悟。转过身来!正剑
不杀回头客,且教你死得明明白白!」
白头蝰握住剑柄,正欲回身,门外又有一人纵过高槛,跃入厅堂,同样满身
是血,轻轻放下一只檀木箱子,抬头才见阶前的白头蝰,两人同露诧色,双双跃
开,来人竟是徐沾。
「……是你!」
「你在此做甚!」
更惊人的还在后头。西宫川人见那只檀木箱极是眼熟,黄穗一扬,以「千里
之行,始於足下」挑开扣锁,赫见紫绒衬里,躺着的不是那玉马「翻羽震」是什
么?
此物於西宫、於山庄,再枣手也不过,梁斯在挟玉马落荒而逃时,西宫川人
暗里松了口气,谁知徐雾竟又将它带回来。
徐、白 一人摆出接敌架势,对照衣上血迹、伤处等,可清楚看出两人有过
一场激斗。白头蝰的左肩肘臂为指力所伤,血流不止,而徐沾的咽喉、左掌心均
留有剑痕,心口衣衫片开,若无坚逾金铁的儒门绝艺「弹铗铁指」遮护,早已成
了黒剑下的亡魂。
徐沾瞥见散落的连城残剑,不由一怔。「你夺剑……是为了交还山庄?」
白头蝰懒得搭理,冷冷道:「剑已送回,老子没空陪你们罗唕。要追要拦,
且拿命来!」却是对着其他人说。
「且慢!」徐沾沉声喝道:「说清楚再走!你杀人便罢,为何独独取走王公
子的人头?」
「棣斤王氏,是我家的仇人。」白头蝰冷笑:
「我等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杀他,已逾两年,你以为凭梁斯在那草包,
请得了老子?眼看今日之后,想卧底也不成了,当然得报了仇再走。可惜教他死
得太爽快。」将腰间血包袱一扔,骨碌碌地滚到徐沾脚边,系结松开,所贮赫然
是那富少王子介的人头!
他为父报仇、还恩夺剑,所行皆是义举,然而手段冷血,祸延无辜,决计不
能说是好人……此间善恶是非,究竟如何论断?
眼见徐沾面上五味杂陈,白头蝰忽然嗤笑。
「倒是你。你拚死阻我夺剑,怎地却抢了梁斯在的玉马?」
徐沾闻言微怔,微露一丝迷惘,颈颔轻搐,皱眉道:「此马……此马已质给
了山庄,不宜……似不宜……」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,迷惘之色益浓。西宫川人
冷锐的眼神,在阶下两人身上游移,想确认他们是不是合演双簧,赚自己个大意
轻忽,沉声道:
「你也是冲青羽旗来的?厉金阙给过你什么好处?」
徐沾眼神茫然,「厉金阙」三字却像触动了什么,喃喃接口:「我练武时,
得过老仙的……不对,铁指乃依主家所授心诀,由我自行练成,氓山的鸿儒先生
虽曾指点一二,但那不过是偶遇,非是……那厉金阙,是什么人?」语末如梦初
醒,自己都不晓得前头说了什么。
白头蝰听他辱及老仙,狞笑益冷:「你若想死,直说便了,犯不着绕圈子。」
单手按住剑柄。
西宫川人剑眉蹙紧,厉声道:「你二人满口胡言,究竟有何企图!」
这场面既诡异又紧绷,下一霎眼三方便混战起来,似乎一点也不奇怪,但若
当眞拚命厮杀,又有说不出的疙瘩别扭,总觉有什么不对。最后,开口打破僵持
的,居然是萧谏纸。
「依我看,这其中似有什么误会,要打要走、要送要留,一时也说不清。」
老人环视现场,缓慢的语调中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,嘴角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
意,怡然道:
「既如此,先听一首筝曲好不?听完了,再做决定不冲。」
◎ ◎ ◎
萧谏纸静开眼睛。
明明仍置身厅内,不知为何筝声却十分悠远,彷佛隔了几层厚幔,又或在浅
水里听着岸上的动静般。触目所及,所有东西都笼上一层虚虚渺渺、如梦似幻的
粉色光晕,连伸手都不怎么能辨出手背上的鸡皮褐斑。此际若能揽镜自照,看来
该会年轻许多罢?老人心想。
包括谈剑笏在内,余人不知何时已失去踪影,淡淡的酣倦之感如温水般流遍
全身,说不出的舒适。他已许久许久,不曾如此放松了。若能永远都不离开,那
该多好——
老人轻声叹了口气。
「原来在梦境里保持清醒,是这样的感觉。」萧谏纸摇了摇头,抚眉道:
「有件事我十分好奇。在梦里……能杀人么?若於梦境中断气,现实中会不
会随之身亡?」
「按说是会,但我做不到。我修练的这门功夫,名唤《高唐梦笔》,东洲失
传已逾千年。老仙偶得残篇,花了足足一百年的辰光分析演算,好不容易才复原
到这样的境地,引他人入梦可也,却无法触及其身,只能捣捣蛋、添添乱,令他
们醒过来时,脑袋有点糊里胡涂的。」少女咯咯轻笑,可以想见她挤眉弄眼,活
泼俏皮的动人模样。
「就像你对徐沾那样?」萧谏纸不由自主地望向琴几。
「我只是将些似是而非的印象,一股脑儿塞给他罢了,我没入他的梦境,也
不敢拉他进我的梦。」少女收了笑声,轻叹一口气。「梦会留下痕迹。若是练过
游屍门《紫影移光术》一类的心识功夫,说不定『那人』便能察觉我的存在。这
十三年来,我一直在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。」
「这样活着……不累么?」
「我这样,不算活着罢?」少女又笑起来。
「你的人生累多了,萧老台丞。」
琴几之后出现一抹虚影,渐渐凝成忘情鼓筝的绝色少女,形体越来越清晰,
动作同远方传来似的悠扬筝曲若合符节,但萧谏纸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,不过是
自己意识深处的投影,来自先前聆听秋霜洁演奏的记忆片段。
人在入睡之时,会在身外凝出肉眼难变的朦胧蜃影,称为「云梦之气」。云
梦之气并非只来自睡眠,生死交关、魂飞天外、执念深重……等,均能生成。擅
辨云梦之气者,即能辨人,仲夫子传授他的「观帝相」之术,即以观气之法结合
五气五行、数理面相等,欲从芸芸众生里选出眞命天子来辅佐。
据说在极其遥远的海天彼方,有能操纵云梦之气的神奇武功;便在东洲,於
鳞族统治大地的古纪时代,心识术未如现今这般罕见,游屍门的赤血神针、指剑
奇宫的夺舍大法,都是脉络近似之物。
《高唐梦笔》这门功夫,连见识广博的萧老台丞也没听说过,但他仔细观察
过秋霜洁,除非这名芳龄十三的少女内功修为远远胜过自己,足将内力的痕迹藏
得滴水不漏,他很确定秋家的孤女不懂丝毫武功。
「秋霜洁」於此,显然也有疑问。
「而我好奇的是,」少女的口吻一本正经,毫无戏谑。「您是怎么发现的?
西宫川人照顾了我十年,他不是没怀疑过,却始终没看出我的把戏。」
老人耸耸肩。
「所有怪事,均发生在你弹筝之后。从西宫的表现看来,似乎你每次弹筝的
结果,都能使情况扭转成对浮鼎山庄有利,无论出於迷信,抑或经验的归纳整理,
他总是让你弹筝,即使他不知道何以如此。
「如果这是巧合,也就罢了;若是你的能力所为,则你选择在此,必有等待
的理由。所以我挑了一把当年我亲手送给你祖父的剑器,当作试探,你若肩负使
命,当懂得这把剑的意涵。」
「那是仲骥玉仲夫子留给你的遗物。」秋霜洁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,
琴几后的形体又渐渐变得透明、朦胧,最后如烟霭般溶散。「你和独孤弋头一回
来到庄里,这柄剑便是你的诚意,我祖父因此信了你。」
萧谏纸忽露出痛苦之色。
在梦境之中,情感的遮掩似乎特别淡薄,喜怒极形,不易作伪。「但我并不
相信你的祖父。」老人低首叹道:「我敬佩秋拭水,但同时也觉得他是个自以为
冒险家的暴发户,太想在世上占有一席之地,掉进巫蚬迷信的陷阱,盲目地相信
宿命,把那个预言当作天命。
「按预言所接櫫,他只能对符合条件的三人透露天机,但秋庄主毕竟对我们
说了小部分I预言若为眞,至此已破,再无效力;若为假,又何须在意?我以这
般话术,说服了主公,我们后来再没有理会过你祖父的预言。这是我的错。」
少女柔声道:「倘若是我,也会做出这样的推论,这并不是你的错,犯错的
人是家祖父。他未及将预言流传下去,便死於阴谋家的暗算;为防家父克绍箕裘,
贼人又害了我父亲,让他成为不能说也不能听的废人。
「但恶人并不确定,秋家是否仍秘密持有预言,为进一步掌握浮鼎山庄,收
养了我和兄长,成为我俩的义父,并将旧日的忠仆或杀或逐,全换成了他的人。
所幸老仙抢先一步,派人将家兄接往苍城山,令贼人无从下手。」
——但……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。
萧谏纸心底一沉,听出了弦外之音。
少女抚慰似的笑了一笑。
「我在这里,有两个使命。其一,就是告诉眞正的应命之人,预言的内容,
以及他们即将面对的严苛命运。您与独孤弋已经证明了,你们并不是预言里的人,
很遗憾我不能向您透露。」
老人露出自嘲般的寂寞笑容。
「无妨。我们就别再错第二回了。」
「其二,我在这儿等了您十三年。」秋霜洁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。「
就是为了告诉您,那个设计让我祖父泄漏预言、让你们与天命失之交臂的恶人,
究竟是谁!这也是您此行的目的,对不对?」
(第三十五卷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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