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之二十四云深不知处 第五回 昏君看打(1 / 2)

逍遥小散仙 迷男 4280 字 1个月前

第五回昏君看打小玄微微一惊。

“老臣受先帝之托,辅佐陛下扶危拯困。”卫国公沉声道:“先帝临终,曾再三嘱咐,倘若新君失政,便要老臣不可箝口锁舌,须得披肝沥胆不吝谏言,即使触怒陛下也在所不辞!”

小玄心中生凛,不觉遥想当日君臣托孤情景。

卫国公继道:“臣奉诏远驰北境,於千里之外竭力报国,不想却时闻陛下废弛朝政沉湎酒色之语,心中甚是疑惑,不知是真是假?”

小玄张口结舌,一时不知如何分辩。

“臣听闻,陛下收罗恶器,常在炼心殿以酷刑虐杀宫人取乐,不知可有此事?”卫国公轻声问。

小玄脸色发白。

“臣听闻,因门下侍郎江应存反对各地采选,不过言词稍激,陛下便以立殿忤君之罪问斩,并将前来劝谏的程贤妃废去册封打入冷宫,不知可有此事?”卫国公一字一句道。

小玄冷汗涔涔。

皇后悄抬起头,眼中满是忧急之色,生怕此君一个忍不过,便要露出马脚来。

“臣还听闻,陛下无端踹毙德妃,又以叛逆之罪为名,将其兄大将军秦湛打入天牢,因而逼反了北疆将士及大泽令方少麟,不知可有此事?”卫国公盯着他道。

小玄头皮发麻,心里叫道:“不是我不是我!这些统统是晁紫阁干的好事!怎就算到小爷头上来了……”

“陛下近之所为,委实令老臣痛心!”卫国公颤颤巍巍道,显然心中怒极。

小玄想通此节,心中惊惶渐去,面上却仍装做愧畏,口中连声道:“委实是朕昏了头,国公训斥得是!”

“先帝当日赐臣八棱紫金鞭,为的是要保陛下江山永固千秋万世,可如今,陛下竟然糊涂如斯,以致山河颠簸社稷狼借!今日,臣便要依先帝所托,动用一回此鐧了……”卫国公愈说愈急,不觉怒气勃发须发俱扬,颤颤举起鐧来。

“这……咱不过是个顶包的呀,怎要挨打?”小玄心底叫道,虽忖这鐧多半打不坏自己,然却按不住地阵阵发怵。

“老臣拚着担那犯上之名,也要为先帝爷打醒你这昏君!”卫国公厉喝,一鐧鞭落,只闻“呯”的大响,却是击在皇帝袍角,隔衣砸在地上。

原来卫国公虽怒,却然哪敢真打皇帝,只是以衣代躯,鞭了一鐧。

皇后花容失色,双膝急挪,跪挡在小玄身前,含泪央道:“皇上一时昏了头,该当警醒,可皇上毕竟是那一国之主,万一打坏了,如何打理朝政,爹爹又如何向列祖列宗满朝文武交待呀!”

小玄微感诧讶,不禁有些感动。

卫国公犹怒未止,盯着小玄道:“万岁既然知错,可有悔改之心耶?”

“改改改!”小玄满面诚恳,慨然道,“今得国公之训,朕已幡然醒悟,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,往后决不辜负国公之望!”

“望陛下牢记今日之言,臣告退。”卫国公叹道,收起紫金鐧,深鞠一躬,便要辞去。

“国公慢且。”小玄叫道。

卫国公伫足,道:“陛下有何吩咐?”

“国公久别方归,今日宴上犹未尽兴,且小酌再归,容朕问些治国之策。”小玄道。

皇后讶然望着他。

卫国公微微动容,道:“臣敢不从命!”

小玄遂命宫人在阁中摆设小宴,邀卫国公入席。

君臣坐定,小玄道:“因朕昏聩,以致上天见责,近来各处灾祸频发,如何是好?”

卫国公叹道:“陛下失政,民怨日生,天心不顺,灾祸自多。此非天之不仁,合该有今时之灾劫,只要陛下毋肆荒淫,勤修仁政,以仁德泽布天下,庶可挽回四海之清宁矣!”

“国公所言极是,朕定改过自新!”小玄愁道:“只是目下灾祸已生,府库空虚,委实无力赈救。”

卫国公道:“臣今趟归来,从北方带回来诸族朝贡的皮货、牛羊及金银器皿,为数颇丰,可同各地大户筹换些钱粮,暂解燃眉之急。”

小玄圣怀大悦,欢喜得高捧觥盏,连敬卫国公数巡,又问治国之策:“除了云州南宫阳,今又有大泽方少麟、陵州何晏在、甘州费白云及北疆司马原反了,天下已乱成锅粥,依国公看,该从何处着手?”

“陛下且容臣把话说重了——病入膏肓,东剜个疥疮,西敷帖膏药,又有何用。”卫国公道,“只有国君自强,广施仁政,令天下归心,方为上策,否则平了这一方,又反了那一路,烽烟不绝,臣等纵有三头六臂,亦难以挽得万一。”

小玄听得心悦诚服,连连称是。

卫国公道:“陛下痛改前非,如众逆仍不归心,老臣定提师前去,纵千辛万苦亦降伏不赦!目下,这各路烽烟之中,当以大泽方少麟危患最大,须得皇朝上下结心全力以赴,方有转机!”

“正是这小子!”小玄忧心忡忡道,“方少麟强援太多,据悉玄教、天道阁、辟邪宫及蜀山这些化外势力皆在帮他,甚至……”

“甚至上天亦在暗中相助是吧。”卫国公沉声道,“这些臣已有所耳闻。方逆助者虽众,但吾朝亦是人才济济,只在陛下识不识用,善不善用。除了安逸侯林航,宣威将军王俊胜、潮城太守曾立、怀仁校尉游浈武,云骑都尉米南、右骁卫大将谢洲峰、神武军统领李宏概、安南大都护蔡建鹏,俱是师承高人的良将名帅,可为陛下分忧。”

小玄喜道:“国公言之甚是!”

卫国公继道:“另外,臣回京之前,亦已向老师讨教过了,老师言——干坤洪洪天地有衡,只要陛下视民如伤以仁治国,天亦未必一定要亡吾朝。”

小玄眼睛一亮,他已从皇后口中知晓卫国公之师便是那个天地无宝之主、截教遗圣空空老祖,修为已臻大罗之境,但凡开口,决非随意之言。

卫国公停了下,淡淡道:“老师还言,造化玄奥,运数莫测,这天地中的事,并非某方孤意可为。皇朝今后之兴衰,全在陛下为所。”

小玄身躯微震,这些日一直萦绕心头的惶惑与不安霎时挥去不少,细嚼话中之意,不由宁定了些许。

自从被鬼使神差地推到这个座位之上,面对如山压力,他一直都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,直至此刻,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一个人强撑独抗,而是有了依靠。

这个依靠,抑或就是眼前的老人及其身后的强大阵营。

他心中舒畅,问过些许治国方略,又兴致勃勃的向卫国公讨教排兵布阵等沙场攻略,听到欢喜处,不禁大有“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”之感。

卫国公印象里,这小皇帝虽然有三分畏惧自己,然素来好高骛远狂妄自大,何时曾似今日这般虚心好学,只道他已决意改过发奋图强,不觉心怀大慰,便欣然将所知所学慨然相授,见其有不明处亦仔细剖析耐心指点。

皇后在旁静静听着,见翁婿俩相谈甚欢,心里比什么都高兴,之前的种种委曲与忧烦早已消去大半,从侍娥手中接过酒来,亲自在席间捧壶侍候。

饮至更深,卫国公起身告辞。

小玄意犹未尽,按不住出言挽留。

皇后忙道:“爹爹年岁高了,熬不得夜,你们爷俩有什么话也别一时说完,来日方长呢。”

小玄只好作罢,起身相送。

卫国公语重心长道:“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矣。老臣征战多年,愈来愈感之凶险酷烈,亦委实亏败国力之至,倘非万不得已,不可行之。以仁治天下,以德安社稷,以兵筑基石,方为国祚永延之道,还望陛下深思。”

小玄微微一呆,沉吟须臾,方躬身长揖,亲将卫国公送至雍怡宫外。

◇  ◇  ◇ ◇  ◇  ◇ ◇  ◇  ◇ ◇  ◇卫国公走后。

皇后洗漱毕,便命簪儿唤小玄入房。

小玄负手进了里间,笑容可掬地望着皇后。

“你可是得意极了?”皇后轻声道。

“哪有哪有,看夫人受委屈,朕委实心疼极了。”小玄道。

“还装!你还装!”皇后出手如电,倏地掐住他腰眼拧。

小玄捂住她的手连声呼痛。

“以为本宫不知么,看我挨训,你肚子里不晓得多高兴哩,怕是只差笑出声来嘞!”皇后发狠加力。

小玄龇牙咧嘴,仿佛在挨受世上最可怕的刑罚,噝噝抽气道:“冤枉冤枉!夫人轻点,此处使不得劲,哎唷,肩上也痛起来了!”

皇后冷冷道:“别跟我装模作样!你有不坏锁,那轻轻一鐧岂能伤得了你!”

小玄脸色愈苦:“伤得了!伤得老重哩!国公修为超凡,神威凛凛地一鐧下来,岂是吾等一介凡夫禁受得起的?”

皇后“噗嗤”一笑,脸上的冰霜终於化开,把手一甩,放开了男儿。

小玄揉捂着腰眼,长舒了口气。

皇后低声道:“如非你扑过来替我挡下那一鞭,今日断不与你善罢甘休!”

“夫人乃朕心头之宝,焉舍得任夫人受那一鐧!”小玄笑咪咪道,“夫人不也为我求情么,实是情深意重,教人感动!”

“感个鬼!”皇后幽幽道,“我就是那个暂凑一起的!”

“那不过是气恼时的胡言乱语,夫人大人大量,莫往心里去。”小玄正容道,深深一揖。

“你就别哄人了。”皇后黯然,“我晓得的。”

小玄恻然。

“往后你爱上哪上哪!爱见哪个就见哪个!师父雪嫔汤国璋唐凤山尽随你拣!”皇后烦燥地挥挥手,悻悻道:“往后本宫统统不管啦,我爹爹年岁大了,犯不着为这些破事惹他气恼!”

“夫人深明大义,委实国之甚幸,朕之甚幸!”小玄笑吟吟道,心情大好。

“哪天不需要这里了,你便会消失的。”皇后忽道,“对不对?”

屋里静了下来。

小玄怔了怔,滞了一下。

皇后把脸别往无人处。

旁边的簪儿深垂着头,悄自咬紧了唇。

“不会的。”小玄轻声道,语调异样之柔和宁定。

◇  ◇  ◇ ◇  ◇  ◇ ◇  ◇  ◇ ◇  ◇夜静如水,皇后已入香甜,小玄却兀自辗转反侧。

他披衣而起,悄悄下了牙床,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去,在庭院中来回踱步。

卫国公离去前的话,一直在心间萦绕回荡。

“局势照此发展下去,卫国公早晚要征讨中州,同安逸侯会合,与方小子必定是一场大恶战,到时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