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(2 / 2)

「九天之上,我让你;九泉之下,我等你。」

这十四字是如此短如此简洁,可却是如此有力如此震人心神,叫她只觉背脊发紧,浑然忘却了本来在想什么。

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推开来,她闻声回头,就见他步履刚健地走了进来。

「陛下。」她捧着长剑,看他阔步走近身前,弯唇冲他粲然一笑,搁下剑扑进他怀中,勾着他的脖子道:「陛下不在,臣放肆了。」

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长案双手撑在她身后案上,低头亲她的脸,「随你放肆。」

她错开脸,轻轻地笑起来。

他看见案上长剑,眉斜扬了下,立即收剑回鞘,道:「不会使剑的人,也不怕割伤了自己?」

她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,「这剑真好看。」

他锐利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有些柔和起来,薄唇轻扯,道:「此剑是当年父王赠与母皇的,后来又传给了我。」

她眉间一动,好像有些明白了长剑双刃上为何会被纂刻了字,不由喃喃道:「九天之上,九泉之下……」又抬眼瞥他,「这两句话真叫人心疼。」

他握着剑身的手紧了下,转而又松,「当年既灭中宛,父王自知伤重难愈,恐大行之后天下又起烽烟而陷将兵万民於战乱之中,遂出此策。」他眼底忽而涌起些温光,「可他算尽了诸事,却独没算到,他未死。」

当年的事情今朝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道得明,人皆以为他父王是为了所爱之人而让却这江山天下,却不知江山是什么,天下是什么,这生死爱恨又是什么。

他的父王一生骁悍,又岂是会为了女人而拱让家国天下的人?若非生死难料,若非心系万民,若非对方是他的母皇,恐怕父王纵是至死亦不可能会这么做。

她又探手去触了触那柄剑,神情变得有些恻然,轻轻点头道:「平王真男儿也。倘若换作是臣,臣必也会如此做。」她收手,看他又道:「疆土帝位之争,苦的从来都是万民百姓。既知自己会死,以一方帝业付与所爱之手,使这天下万民免遭战火荼毒,又有何错?」

他看她眼中潮润,不禁沉眉,伸手抚上她的脸,「可他终究未死,至尽仍与母皇相守以共,享天下万民敬仰,威名亦将流芳百世。」

她咽泪而笑,抬手握住他的掌,「是,臣一时糊涂了。」说着,她放平了脸色,挪下衣案,扬唇道:「臣好饿,臣是饿糊涂了。」

他知道她一夜半日都未曾进食,便让人摆膳入殿,牵着她的手一同落座。

她却凑近了他,双手伏在他膝头,瞧着他的俊脸道:「臣好像还从未与陛下一同用过膳。」

他淡淡地「嗯」了一声,一手用银勺舀了口汤送到她唇边,不紧不慢地抬眼望她。

她乖乖地喝下去,又抿抿了嘴唇,黑亮的眼睛笑得弯起来,「陛下对臣真好。」

他难得见到她将君臣体面抛在脑后的样子,看她如此乖巧,不禁低笑道:「今次怎的不灵牙利齿地进谏了?」

她静静地望着他,许久才细声道:「因为臣想任性一回。」

……因为,臣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,能够如此任性。

他又喂她一口,眉目忽而一凝,「早朝时将你出使北境的事情发下外廷拟诏了,方恺欲让枢密都承旨汤成为副使与你同往,你意如何?」

她轻道:「好。」

他又低道:「此事既定,便不可久拖不行。中书计於今明两日修备所继国书诸物,后日一早由殿前司亲兵护送你与汤成出京北赴潮安,至潮安后经由冲州至亭州,到时候狄念从军中派人至亭州接应,然后由禁军送你二人至金峡关。」

她想了想,却道:「至潮安后,可否改道由青州北上亭州?臣想顺路一见沈大人与女学时的旧友。」

「也好,」他应道,「只是不可多做停留。到时再让沈知书抽些人马,与殿前司亲兵一同护你去亭州。」

她点头,淡淡一笑:「臣只见一见就走,绝不会久留。」

他脸色也淡下去,「为何此番想见他们?」

她低了眼,半晌才道:「因为臣在潮安只有这一个旧友,自入朝以来便没机会相见过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