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(1 / 2)

第五十五章 潮涌(上)

弯月半褪,天边曦光初现,翰林院外一片素静。

未几,内侍都知前来开院锁,里面的学士承旨们零星走出,皆是满面倦容。

方怀最后才出来,对那捧诏欲回禁中的内侍都知低声说了几言,才掩了门往街外行去。

街角暗处,一辆四轮马车停着,待他走过之时,车厢前帘忽然一动,里面传出一声轻唤:「方大人。」

方怀侧头,看清帘后之人,脸色不由一僵,皱眉不言,竟是继续向前走去,可未走两步,便被人拦了下来。

黄波笑着道:「孟大人叫不住方学士,可方学士总不至於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罢?」

方怀认出他是太子身边近侍,不禁愣了下,转头道:「怎么黄侍卫现如今竟是在她身边?」

黄波一边请他往马车那边去,一边道:「太子之令。」

方怀闻言,脸色愈发黑了,怔冲片刻才上了马车,却未放帘,只问道:「孟大人只怕是久等了,有何事便直说罢。」

孟廷辉听得出他那声「孟大人」中的冷冷谑意,不由一垂睫,小笑了下,语气颇是无奈:「我知方大人如今已是听多了传言,心中看不起我。」她从袖袋中抽出一物,直截了当道:「可我今日来,却是有要事与方大人相商。」

方怀脸色漠然不为所动,接过东西,慢慢地打开看过,才猛地一惊,「此事当真?」

她点头,不说话,只是打量他的神色。

方怀皱眉沉思片刻,忽而擡眼盯住她:「魏明先隐匿母丧不报朝廷,此事你既已知晓,便该直接去告诉太子,为何还要特意来找我?」

孟廷辉轻轻道:「直禀太子虽一样能将魏明先革职免官,可不保他将来仍能再受旁人引荐而起复——先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。但若由翰林院先发清议唾斥之声、再由御史台群吏联名弹劾其不孝欺君之行,便能彻底毁了他在朝内外的名声,且能令天下人皆知其为人,便是到时有人想要为他开脱复荐,也会碍於朝中清议而不敢出列。」

方怀紧攥那纸,眉皱愈紧。

她停了停,又微微一笑,「况且,如果是因我直禀而令太子将他革职免官,只怕翰林院的清流之臣们又将说太子是远贤臣而亲佞小,我又何忍再使太子清名因此蒙尘?」

方怀瞥她一眼,漠声道:「翰林院出了你这样的臣子,还想要谈何清议之名?」

孟廷辉不恼,只道:「敢问方大人,我除了颇受太子恩赐宠信之外,可曾真的做过什么悖德之事?」

方怀目光清矍,语气益发不屑:「只论太子逾例赐你车驾宅院、许你以二省谏官之身参审王奇一案,便足可谓是目无朝制之举。我虽不知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能够入台狱直接问审王奇,可想必是靠着私通命臣、逢谀太子才得了这等机会的。便是方才你说要毁魏明先一生官名,也足以看出你为人有多么薄德——自古贤臣皆是厚德待人,焉有你这等处心积虑打压异己之辈?再者,古相之前被曹京参劾结党不臣乃至告病在府、多日不问政事,你敢说此事与你丝毫无关?!你若不行奸佞之举,又怎会有人在后传议你种种之事?」

她擡头,双眸水亮,依然是笑着道:「既然方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,那就莫要怪我又行小人之举——今日方大人既是已知魏明先匿丧一事,倘若方大人因对我私有成见而对此事视若无睹,我必将直禀太子方大人亦是结党不臣、蓄意包庇不孝欺君罪臣之辈,便是因此而无法使魏明先损誉毁名也无妨。方大人先前也说了,太子对我是逾例赐宠目无朝制,想必太子不会不信我禀奏之言,到时魏明先被革职免官不在话下,至於方大人……」

方怀容色且惊且怒,似是不信她会说出这种话。

她笑容愈加灿烂,声音轻了些:「对了,方大人不会忘了,还有不到三个月皇上便要内禅、太子便要登基了罢?」

方怀盯着她看了半晌,怒色愈盛,「你这是威胁我?我在朝为官二十余年,便是皇上与平王亦不会这样对我说话!」

孟廷辉摇头,语气极是和善:「方大人息怒,我怎会是要威胁方大人?我知方大人历来明辨是非,当初破例举荐我去门下省任差便是惜才忠君之举,今日必不会对魏明先之事视而不管,否则我也不会特地来找方大人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