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(2 / 2)

「你不是要我作口供吧?不,不可能,你手下的巡佐正忙着打扰佣人。我不希望我的话在法庭上宣读──但我乐意开口──非正式的。就是所谓『不予公开』?」

「窦夫小姐,那就请说吧。你已经看到了,我没有证人。」

她的身子往后靠,一只窍足摆呀摆的,眼睛眯起来。

「我要先声明,我对雇主一家并不忠贞。我替他们工作,是因为酬劳高,而且我坚持要拿高的酬劳。」

「我发现你干这种差事,有点吃惊。凭你的脑筋和教育程度──」

「我该关在办公室里?还是在某一部门管档案?亲爱的尼尔督察,我现在这行捧极了。富人只要能免除家务的顾虑,什么代价都肯出。寻找和雇用一批人手的工作无聊极了。写信给介绍所,登广告,拜访别人,安排面谈,最后要使一切工作顺利推展──需要相当的能力,很多人都办不来。」

「假如你募集了员工,他们却跑光了呢?我听过这种事。」

玛丽笑一笑。

「必要时我可以铺床、打扫房间、煮饭菜并端上桌;谁都看不出有什么异状。当然我不宣传这一点。这会引发各种怪念头。不过我随时能度过任何小难关。难关倒不常有就是了。我只替大富人家工作,他们为求舒服,肯出极高的薪水。我付出高薪,所以能找到最好的货色。」

「譬如茶房总管?」

她以好玩和激赏的目光瞟了他一眼。

「夫妻档总有这个问题。克伦普能留下来,是因为克伦普太太的缘故,她是少见的好厨师。她像瑰宝,大家愿忍受许多不便;只求留住她。我们的佛特斯库先生喜欢吃东西。家里没有人顾忌什么,他们有钱得很。奶油啦、蛋啦、细油膏啦……克伦普太太想订购什么就订购什么。至於克伦普,他刚刚及格。他管银器还不错,在餐桌伺候也不差。我掌握酒窖的钥匙,留心威士忌和杜松子酒,并监督他工作。」

尼尔督察扬起眉毛。

「了不起的诸葛亮小姐。」

「我发现一个人必须样样会做,然后──才永远不必动手,你想知道我对这家人的印象?」

「假如你不反对,请说吧。」

「他们其实都相当可恶。已故的佛特斯库先生是随时小心不出岔子的骗徒。他常常吹嘘自己作的精明生意。他态度粗鲁专横;简直无赖透了。佛特斯库太太阿黛儿──是他的第二任妻子,比他年轻三十岁左右。他在布莱顿认识她。她以前是修指甲师傅,一心想赚大钱。她长得很漂亮──真正的性感尤物,你知道我的意思吧。」

尼尔督察十分震惊,却尽量不表现出来。他觉得玛丽.窦夫这种女孩子不该说这种话。

小姐神色自若往下谈。

「阿黛儿当然是看中他的钱才嫁给他,他的儿子柏西瓦尔和女儿爱兰简直气疯了。他们对她很差劲,但是她根本不在乎,甚至没看出来。她知道必要时有老头子撑腰。噢,老天,我又用错了时式。我还没真正体会到他已经死了……」

「我们听听他儿子的资料吧?」

「柏西瓦尔?他太太叫他瓦尔。柏西瓦尔是油嘴滑舌的伪君子。他一本正经,很狡猾;怕他父亲怕得要命,老是受威吓,却巧於达到自己的目标。他跟他父亲不一样,用钱很小气。节省是他的喜好之一。他冲冲不自己找房子;就是这个原因。他住这边的套间,节省了不少开支。」

「他太太呢?」

「珍妮佛柔柔顺顺,显得很蠢。但是我不敢确定。她婚前是医院的护士──在柏西瓦尔肺炎期间看护他,导致罗曼蒂克的结局。老头子对这门亲事很失望,他是势利鬼,希望柏西瓦尔结下他所谓的『好姻缘』。他瞧不起可怜的瓦尔少奶奶,故意怠慢她。她讨厌──我想她非常讨厌他。她主要的兴趣是逛街和看电影;最大的悲哀就是丈夫不肯多给她钱。」

「女儿呢?」

「爱兰?我颇为爱兰难过。她并不坏,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学生。她很会玩游戏,管女童军和幼年女童军管得不错。前一段时间她曾和一位不满现实的青年教师谈恋爱,可是她父亲发现那个年轻人有共产思想,就严厉追究他们的恋情。」

「她没有勇气反抗?」

「她有。倒是那个年轻人变了心。我想又是钱的问题。爱兰长得不怎么迷人,可怜儿。」

「另外一个儿子呢?」

「我没见过他。大家都说他长得迷人,而且是大坏蛋。过去曾出过伪造支票的小问题。他住在东非。」

「跟父亲不和。」

「是的,佛特斯库先生已经让他当商行的小股东,所以不能以一点小钱打发他,断绝父子关系,但是他已多年未跟他连络,若有人提起兰斯,他就说:『别跟我提那个流氓,他不是我儿子。』然而──」

「嗯,窦夫小姐?」

玛丽慢慢说:「不过,老佛特斯库若打算叫他回来,我不会吃惊的。」

「你怎么会这样想呢?」

「大约一个月以前,老佛特斯库和柏西瓦尔大吵一架──他发现柏西瓦尔背着他做了一些事──我不知道是什么──他气得半死。柏西瓦尔突然不再是乖男孩。他最近跟以前不一样。」

「佛特斯库先生跟以前不一样?」

「不,我是说柏西瓦尔。他好像成天担心得半死。」

「佣人呢?你已经提过克伦普夫妇。另外还有谁?」

「葛莱蒂.马丁是客厅女仆,现在她们喜欢自称为女侍。她负责打扫楼下的房间,摆桌子,清除餐具,帮忙克伦普上菜。很正经的女孩子,可惜智能像白痴。患有腺肿症。」

尼尔点点头。

「家务女仆是艾伦.科蒂斯,年纪大,很刻薄,脾气暴躁,可是服务成绩甚佳,是一流的家务女仆。此外都是外来的人手──偶尔打零工的妇人。」

「只有这些人住在这里?」

「还有老迈的兰姆士伯顿小姐。」

「她是谁?」

「佛特斯库先生的姨姊──也就是他前妻的姊姊。前妻比他大很多,她姊姊又比她大很多岁──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。她在三楼有个自用的房间──自己煮饭做家事,只有一个女工来打扫房子。她的精神不太正常,一向讨厌她妹夫,不过她是在她妹妹在世期间来的,妹妹死后,她继续留在这里。佛特斯库先生不太管她。她是个怪人,大家叫她爱菲姨妈。」

「没有别的了?」

「没有了。」

「现在该谈你罗,窦夫小姐。」

「你想知道细节?我是孤儿。我在圣阿菲烈秘书学院修过秘书课程,当过速记打字员,辞职换工作,断定自己入错行,就开始了现在的行业。我曾跟过三家不同的雇主。每次我在一个地方干一年或一年半以后,觉得乏腻,就换地方。我来『紫杉小筑』刚超过一年。我会打字列出前任雇主的姓名和地址,附上我的介绍信交给巡佐──他姓海依吧?这样可以了吧?」

「好极了,窦夫小姐。」尼尔沉默片刻,想像窦夫小姐在佛特斯库先生的早餐里动手脚。他的思绪再往前移,想像她摘取紫杉果,放进小提篮内。他叹口气回到现实。「现在我想见那个女孩子──呃……葛莱蒂──然后再见家务女仆艾伦。」他一面站起来一面说︰「对了,窦夫小姐,你能不能说说看佛特斯库先生为什么在口袋里摆谷粒?」

「谷粒?」她瞪着他,显然真的很吃惊。

「是的──谷粒。窦夫小姐,你有没有想起什么?」

「根本没有。」

「谁管理他的衣物?」

「克伦普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佛特斯库先生和佛特斯库太太是不是住同一间卧室?」

「是的。当然啦,他自己有一间更衣室和浴室,她也有……」玛丽低头看手表。「我想她过不久就该回来了。」

尼尔督察站起身。他用悦耳的声音说:

「窦夫小姐,你知不知道?附近有三个球场,可是一直没办法在某一个球场找到佛特斯库太太,我觉得奇怪。」

「督察,如果她根本不是去打球,就没什么好奇怪的。」

玛丽的语气平平淡淡。督察厉声说:

「你们明明跟我说她在打高尔夫球。」

「她带了高尔夫球棍,宣布要去打球。当然啦,她是开自己的车子。」

他发觉话中有话,一直盯着她。

「她跟谁打球?你知道吗?」

「我想可能是维维安.杜博斯先生。」

尼尔只说一句「我明白了」。

「我叫葛莱蒂进来见你。她可能会吓得半死。」玛丽在门口停留片刻,然后说:

「我劝你别太重视我跟你说的话。我是存心不良的人。」

她走出去。尼尔督察看看紧闭的门扉,心里暗自奇怪。无论她说话是不是出於恶意,她的话一定有提示作用。如果雷克斯.佛特斯库是被人毒死的──几乎可以肯定是如此──那么「紫杉小筑」的布置似乎有成功的希望。动机好像多得很哩。